来生想做一棵书

朋友心血来潮，问我来生什麽？我随口应了一句，来生要做一棵树。
答者心不在焉，问者却吓了一跳。什麽？做一棵树？你？整天像只兔子蹦蹦跳跳闲不住的你？整天呼朋引伴喝酒神聊的你？你怎麽可能变成一棵无言无语、不能移动的植物？言下之意，我永远就该是一种脚下有神功，嘴上无把门的动物。大约我变成了一匹马或是一只乌鸦她更中意。
闲来细细一想，树有什麽不好？没有树的地方该是多麽凄凉。没错，树是植物，植物不会交谈，不能移步，人们通常把一个不擅长言谈的人叫做“木呐”或说他“像根木头”。可是，大树从来都不是闭目塞听的呀。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树顶时，多数人还都在睡梦中吗。你怎麽知道阳光没有和大树讲着昨夜那半球的见闻呢？当第一阵春风吹过，大树就绽开了蓄积一冬的花苞，你怎麽知道春风与大树的约定呢？当第一滴夏雨滴落，大树就被逗弄得摇摆起片片绿叶，你怎麽知道夏雨给大树讲了什麽笑话呢？当秋霜送走了夏日骄阳，大树又忙着把丰美的硕果奉上，你怎麽知道大树与秋的深交厚谊呢？当冬雪如花飘扬，大树早已褪尽繁杂，现出万千枝桠脉络接住雪花，银装素裹的姿容不正是严寒冬日的炫目盛景吗？
每一种令我们心动的风情，大树从来不会错过。尽管它不曾向我们倾诉过什麽。
你看，鸟儿在大树上筑了爱巢繁衍后代，大树就是它们的温馨家园；你听，鸟儿婉转吟唱，正在给大树描述着山川湖海的景致，讲述着我们人类的爱恨情仇。
大树从来都是最好的倾听者，尽管它从未移动脚步。
闻识日渐广博的大树，愈发笃定地扎根屹立于大地之上，愈发宽厚地迎送着雨雪风霜，无私地奉献着春华秋实，夏荫冬柴。
所以，若是你从一亭一阁一桌一椅的木质纹理中读懂了大树的思想印记，若是你从古琴吉他的悠远缠绵中听懂了树与鸟儿的合鸣，你就终于会明白，树是有心有脑有慧根的。你就终于会明白，何以古往今来都要把传宗接代叫做留下一条根，何以把教养子女成材叫做栽培，何以把勤政佑民的人才叫做栋梁了吧？
没有了树的地方，就没有了我们的精神家园。
所以，我决定，来生要做一棵树，一棵筑有鸟巢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