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谨以此文祭奠我的慈母。
母 亲 的 手
高增荣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早晨起来,走在上班的路上,冷风嗖嗖,不由得人搓起手来。此刻,母亲那双粗糙的、温暖的手便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母亲的一生,就如同在过去的时代里中国所有的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一样,纺线织布,围锅做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养鸡喂猪,打扫庭院,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在清贫的生活中,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一生不息地劳作,养家糊口,艰难度日。
母亲的手承受着太多的人间苦难。至今给我留下深刻的难以磨灭的印象的是母亲那双粗糙的皲裂的手。母亲养育了六个儿女,伺候着弱视的奶奶和瘫痪的爷爷。一家九口人的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她一人包揽。每到冬天,天寒地冻,母亲的手都裂满了血口子,顽强的母亲用胶布贴上裂口,继续劳作,一刻也不停息。数九寒天,母亲在冰冷的水里洗菜洗衣,砸开涝池里砖头厚的冰,为瘫痪的爷爷洗尿布,在寒冷的冬夜里纺线织布缝衣服。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夜晚,是母亲摇动的嘤嘤嗡嗡的纺车声,把我送入了梦乡,又是母亲搬动的有节奏的机杼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迎来了黎明。
母亲的手又是一双慈善的手。尽管母亲承担着我们一家繁重的家务和农活,但她却乐于助人。我们高姓人家在我们村子里算得上是人口多、门户多的家族。母亲在他们那一辈里年纪最大,担负的责任最多。谁家相亲,嫁女娶媳妇,办红白喜事,母亲都会热心的给他当参谋或帮忙,因此,门中同辈人都亲切地称呼母亲叫“大姐”。久而久之,他们的这类事如果不听听母亲的意见,他们就感到心里没有底。母亲也是乐此不疲,俨然一个权威。
最能反映母亲善良、有爱心的是母亲数十年如一日地担任村里的义务接生员。那时候,担任接生员没有一点报酬,不管是三更半夜,还是正吃饭的时候,只要有人呼唤,母亲就会急匆匆地夹起包袱奔赴到产妇家里。干接生这事,不仅要心灵手巧,懂得接生的有关知识,还要胆大心细,处事果断。在母亲的几十年的接生过程中,不知遇到了多少次困难甚至危险,她都处惊不乱,使母子平安,把一个一个的活泼可爱的小生命迎接到了阳光灿烂的人世间,给乡亲们的家庭带来了幸福和天伦之乐。可是事过之后,母亲总是好几天唠叨不停,感到后怕。记得有一次母亲亲切的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深情地说:“这崽娃子生的时候难产,差点把我吓死。”
母亲的手给我有痛苦的记忆也有温暖的回忆。也许是母亲子女多、负担重的缘故,她做事风风火火,效率很高。她容不得我们兄弟姊妹们惹是生非,调皮捣蛋。也许是母亲没有文化,不善表达,她似乎很少用语言教育我们,更多地使用她的巴掌教训我们。如果我们兄妹里有谁跟别人家的孩子打架,母亲那粗糙而坚硬的巴掌会毫不留情地打在我们头上、屁股上。母亲教育我们始终坚持这样一个原则,就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教训、修理自己的子女,决不责怪别人的孩子。用一句名言说,就是“,宁叫人负我,不叫我负人”。正因为如此,母亲和乡邻们和睦相处,也把我们兄妹们教养成为守规矩的人。
尽管如此,母亲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不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更不是一个有爱心的母亲,而更多的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母亲。而我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慈祥和母爱的温暖,是我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以后,我完全理解了母亲。而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的是,在我的人生将要步入中年的那一年,我得病住院,意志消沉,是母亲坐在我的病床前,用她那双苍老的手抚摸着我的手,很久很久,母爱的暖流汩汩地流进我的心田,给我以极大的慰藉和鼓舞,使我丢掉了悲观和怯懦,刚强地挺立起来,战胜了疾病。至今每每回忆起那一刻,都令我无比温暖、无比幸福、无比激动,禁不住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