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刚的教学方法被称为“结构教学法”,讲究新知识和旧知识的比较和联系。他从不担心学生的脑子够不够使,比如教三角形内角和定理的证明时,课本上只是延长三角形底边并做出一边的平行线引导学生做出证明,而孙维刚则是把问题交给学生,上来就让学生猜想三角形内角和是多少,再让学生提出自己的证明。几种证法出来后,孙维刚再问“那么多边形内角和是多少”,学生答“(n—2)180,”并把几种证法写在黑板上,孙维刚做总结—这就是数学归纳法的思想。数学归纳法是高二才接触的东西,可是,求三角形内角和的初一学生就知道了,这么教学生受得了吗?可跟着孙老师学下去脑子就会“强大”起来。
一个初一的学生问他的数学老师:“您在课上讲,有理数是整数和分数的总称,有理就是有道理的意思,我不明白整数和分数有什么道理呢?”
老师回答:“这是数学上的规定,没有什么。”
这一问一答被孙维刚听到了,他为学生旺盛的求知欲而欣喜,也为老师轻率的回答而遗憾,甚至感到了残酷—几经如此,求知的火花将熄灭,孩子们将会懒于思考。
孙维刚说:“科学上的任何规定都有为什么,数学尤其如此,世界上没有没有为什么的事。”
“让不聪明的学生变聪明,让聪明的学生更聪明。”
1980年9月,孙维刚开始了从初一教到高三的“大循环”实验,这下就3轮17年。
有一位同事满腹委屈地跟孙维刚说:“这点儿东西(指教学内容)开揉碎地给他们(指学生)讲了8遍啦,可一考试,48个有47个照错不误,这学生可怎么教?而人家重点中学的学生,你怎么教,他怎么会,你不教,他也会。”
孙维刚说,应当承认,学生的聪明程度是有差别的,有的老师曾用这样的办法—找来重点中学的练习与作业连夜复印,第二天布置给学生。重点中学讲什么,怎么讲照过来,这套办法当然行不通。因为你的学生不可能很好地完成作业,这么做永远赶不上重点中学的学生。
他说,根本的办法在于提高学生的智力素质,“让不聪明的学生变聪明,让聪明的学生更聪明。” 第一轮实验班上到初二结束时,不少学生的数学考试成绩不及格,但孙维刚的教学实验并没有因此止步。等到这个班初三毕业参加中考时,数学平均分达到了94。47。 1985年春节,班里女生蔡冰冰因为平常学习成绩很好,上课时有点儿无所适从,所以来跟孙维刚聊一聊怎么学习。孙维刚说,我上高中时听数学课,有一次忽然觉得老师在讲以前讲过的东西,我就掐大腿,结果还疼。这说明,我不是在梦里,老师的确在重复以前的知识。这种感觉在以后的课堂听讲时经常出现,而且频率越来越高。为什么?实际上是许多知识都是互相联系的,比如高中时要学的余弦定理,你就应该明白勾股定理就余弦定理的一个特例。找到新旧知识的联系,那么数学就变得简单多了。 那次“春节谈话”之后,孙维刚和蔡冰冰约定,谈话内容不要向别的同学透露,这或许是怕别的同学误以为孙维刚在鼓励“上课走神”吧。但蔡冰冰的成绩却使他反思起“听课”的效率——听讲要专心,专心的标准是什么?精神集中,不走神。孙维刚觉得这不是一个思想的回答,只把精神集中到老师的讲授内容上,很可能是跟在老师的后面亦步亦趋,处在被动姿态。他建议它;一个例题提出来了,自己先试着去判断它的真假;一个定理或公式写出来了,自己先试着去证明它;一个例题写出来了,自己先试着分析、解出它。甚至在学习进程中自己设想,该提出什么命题了,该定义什么概念了,让思维跑在老师的前面。如果达不到大幅度的超前,也要设想正在说着的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
从1987年开始,孙维刚就不再给学生留家庭作业。而这时的第二实验班,数学成绩却相当惊人——1989年,全国初中数学联赛,北京赛区一、二等奖共15人,这个班占12名(北京拥用千所中学,重点赛区前137名,这个班占12名(北京拥有千所中学,重点中学50所以上),中考数学平均成绩96分(满分100),高考平均102分(满分120)。
大多数中学生,上到高三,数学课就不再学新东西,他们要开始整整一年的复习。而孙维刚则要把高三教材的全部内容都讲完——微积分、概率,他相信,让同学们掌握的东西越多,学生的思维能力就会越强,而讲课越琐碎越重复,学生思维受到的限制就越多。
孙维刚说:“人们喜欢说,这是一个多元的时代,做人成长没有惟一的标准,但我认为还是有最高标准,比如正派、诚实、无私。”
很多学生的家长信赖孙维刚这个“品牌”,尽管这个“品牌”的另一面听起来颇为“残酷”,1983年初,孙维刚给他的第一轮实验班立下了班规:不许留长头发,不许穿皮鞋,不许唱庸俗的流行歌曲,男女生不许轻浮地说笑,不开生日晚会,不寄贺年卡。
这套班规是怎么出台的?那一年,北京22中一位物理老师跟孙维刚聊天,提醒孙维刚注意,那些中考成绩前几名的学生在22中上完高中后,考大学往往名落孙山,为什么?因为他们相对优秀,更容易引起异性同学的好感,更容易分散注意力……
孙维刚这套班规一出台,就流传于附近的诸多中学,在不少学生的想象中,孙维刚堪称“凶神恶煞”。但10余年来,这套班规却被孙维刚的学生遵守着,更有不家长正因为这种严厉,才更愿意把孩子交给孙维刚。
1991的,学生桑丽芸母亲把孩子送到孙维刚的初一新班时说:“我宁可孩子将来是个笨蛋,也不能让她成个混蛋。”如今让这位乡亲自豪的是,她的女儿桑丽芸就读于北京大学生命科学系。
“宁可孩子是个笨蛋,也不能让他成个混蛋”这句话曾被孙维刚多次在家长会上引述。学生温世强的父亲还保留着1994年1月12日的家长会记录——孙老师:“一如既往,我们要坚持品德第一,学习,第二;训练发达的脑子第一,学分第二。”
学生张悦的父亲说,孙老师班里的学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懂礼貌,知道向收发室的大爷和电梯工问好,家长会服务时站得笔直,双手接物,毕恭毕敬。学校劳动,图书馆搬书,都愿意找这个班的学生,因为他们干活儿认真。我们这些家长也都是在50年代、60年代成长起来的,对那个时代中一些美好的东西非常留恋。在孩子上中学的这6年里,孙老师就是我们和孩子最多的话题——孙老师怎么样了,孙老师说什么了,等等。
孙老师说什么了呢?他给学生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讲《普通一兵》,讲“活着,是为了他人的幸福”。在一次数学讲座之后,他给学生们布置的作业是:今天回家,向爸爸妈妈问一声好。
第三轮实验班的建班方针是,第一,诚实,正派,正直;第二,树立远大理想和宏伟抱负,争取为人民做较大贡献;第三,做一个有丰富情感的人。
1997年8月,这个班的学生毕业之后,孙维刚曾这样谈论他的高三(1)班:“快乐幸福的标准因人而异对于我们班的学生来说,他们的理想是成为划朝代的科学家,他们应考虑更大的例题,比如国家、人民。我以为,我他们的幸福快乐就是刻苦学习,磨炼自己,奉献于他人。这一阶段的成功就在于获得一种高水平的思维能力和卓越的品格修养,人们说,这是一个多元的时代,做人成长没有惟一的标准,但我认为还是有最高标准的,比如正派、诚实、无私。”
1998年4月27日,孙维刚住进了肿瘤医院接受第8次手术,这一次是直肠癌,前7次是膀胱癌。30多位学生家长日夜轮流陪床护理,直到孙维刚6月1日出院。这些家长都还记得,7年前,当他们把学生送来时,孙老师被查出患有膀胱癌,他对学生家长说:“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6年就行,一定要把他们送进大学。我要让一半的学生考上清化、北大。”
一位学生家长回忆说:“那一年,孙老师患膀胱癌,手术治疗时不去协和医院,要去北京六院。因为六院离22中近,他住在高层,上课间操时,孩子们看见孙老师站在窗口。”
很难说是孙维刚的情感还是孙维刚的班规在无形中约束着他的学生——因为每个中学都强调纪律和秩序,但布鞋、短发、不谈恋爱所标榜的价值观正被普遍地漠视。孙维刚说:“作为一个中学老师,面对流俗,我是苍白无力的,我无法左右社会上的大气候但可以构建自己的小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