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中午,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神木县城,由于这些年煤矿和天然气的开采,这个地方已经变态的富裕起来了,而贫富差距却也明显的厉害。这并不是我此次旅行的目的,我要去看我的奶奶。下午1点多出租车把我带到了一个比较豪华的酒店,我一个表姐今天结婚,我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吃完饭散席了,遇见了很多久违的亲戚。我和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姑姑,姑父一起吃了点饭,就和其他的亲戚一起准备回程了。谢绝了很多挽留,和大姑,二爸一起搭上了回高家堡的汽车。是的。明显感觉他们都老了,皱纹比几年前多了很多。汽车并不快速的行驶在乡间公路上,并不给车票的售票员,和每个上车的人似乎都很熟悉,亲切的拉着家常。他常主动下车替别人把行李抗上车来,并且说话的语气像是同村人一般。路边多是等待收获的玉米地,路上会经过一个地方,对面的沙梁上用草拼着再造秀美山川等字,每次路过这里,我就知道离高家堡不远了。大姑和二爸在路上陆续下车了回家了,我一个人坐到高家堡,我奶奶在那里我小姑家住着。
小姑早在路边等我了,我们一起回家,进门轻轻喊了声,奶奶我回来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双目失明,听力很好。我拉住她的手,被疾病折磨的她明显比原来瘦了,双手冰凉,说话也远没以前有力。我们就这样拉着手说着话,我用我那并不特别地道的家乡话,因为我是在关中长大的。住下以后,我常拉着奶奶的手,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养育了我父亲的人,这个养育了6个儿女的人,操劳到双目失明的瘦小女人。我并不主动说话,她问我一句我就答一句,常常两人沉默,她是没有精神,而我却总是忍着眼泪。而这些她并不知道,她常说起,她老了,又有病,身上有味道,不让我老待在她跟前。我说,我怎么没觉得。每次她要坐起来抽旱烟,我就给她把烟用火柴点上,她躺下休息,我还拉着她的手,我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就是这么静静的感受她的生命,从手心到我手心的传递。我感觉的到她的脉搏,我用双手揉搓着她冰凉的手,她说我的手很热。她吃不了多少饭,常常躺着休息。有时候她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风掠过玉米地的阵阵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一种呼唤,要我留下。我何尝不想留下,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看她一路手摸索着院里木杆上系着的绳索找到来回厕所的路,我总是心在疼。她是个倔强的女人,普通而可敬的女人,我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可是人总要面对现实。我要去工作,我要挣钱,为了那句我养活她的承诺,我要继续工作。我知道我没勇气面对亲人的离开,我所能做的就是在经济上让他们安心的日子。我给了小姑1000块,在我父亲的固执安排下,她放弃镇上的小商店承担起了照顾奶奶的任务,而父亲承诺给她的经济补偿却没有及时兑现。我们家的经济现状我是知道的,我能做的是向小姑承诺照顾奶奶的费用我来出,用我将来的工资,我是会兑现的。我安慰奶奶,不要总是说死,要好好活着,钱的事不要操心,有我呢。我理想的对象很完美,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但是此刻,我的要求只是,能陪我回老家,拉着奶奶的手说,放心吧,狗子有我呢。
我的父母常年多病,药费开支不小,父亲那些退休金刚够买药,所以我得工作。父亲自从退休后,越发不讲道理,去年回老家破釜沉舟一样的翻修并新建爷爷奶奶住过的窑洞,花了10来万,施工很累,加上他打麻将成性,以至于最后弄的一身累病回来就医。此次回来,听说了很多事情,就是为了那几孔窑洞,就是为了他向奶奶的承诺,一定满足她老死在与爷爷结婚的窑洞里的愿望,他疯了一样弄的亲兄弟们不和。我回去会向他提出强烈建议的,不然即使奶奶百年之后,他一个人也很难再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生活了。我走在镇上,村里,已经不会向人提起我父亲的小名了,因为那只是我儿时的骄傲,现在,父亲的形象让我觉得不光彩。他是老糊涂了,做出这些事情,伤了自己也伤了家人。
我和小姑在镇上买东西,和店主拉家常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挑选货物的时间,乡村就是这样,出门似乎人人都认识,都沾亲带故。一家商店里,一个老汉说起了父亲年轻的时候,看上了一个方圆出名的俊秀女子,让他帮忙促说。最后还是没成,要感谢这次没成,不然就不会有我了。那老汉还说起,我爷爷以前是队书记,人家来招工,他把唯一的名额给了我父亲,我父亲从那以后吃了一辈子的铁路饭,也才使我有机会在城市长大,才有了今天的我。而我的亲叔叔,一个种了一辈子地,受了不知道多少的苦,一个在当地混的还行,但毕竟永远的困在了当地。他们三兄弟的后代,命运也都不同,只有我和我姐上过大学,就是爷爷当年所谓偏心的决定,让父亲读了书又吃上了公家饭,让父亲已及他的后代的命运有了彻底的改变。
有人说那是以权谋私。可是凭良心话,只有一个名额,换谁也会给自己的子女。
回了一趟村里,三爸带我看了父亲修起的新房,我们一起扫了院子的落叶,他说我父亲拼命霸占来的房产,以后再有争议,我可以找他打官司。我笑笑,我父亲真是老傻了,我要那干什么。去地里找到了我二爸,他和二妈,我堂嫂,我三四岁的侄子一起在收玉米。砍倒了几片玉米杆,他们就一个一个把玉米拜下来扔在一堆,让我和三爸帮忙用麻袋装。装满的袋子据说有7,80斤,我用双手拿不起来,二爸给我架在肩上,我晃晃悠悠的走出地里放在牛车上,喘会粗气。而他双手就能拿起一袋,接连的放在牛车上。他已经是50多岁,有孙子的人了,而且浑身是病,该养老享福的年纪还在地里劳作,看的我心疼。而他已经习惯了劳作,虽然我堂哥现在收入还可以,但是他还是不愿意荒废那些地,也许这就是命运。我塞给了他200块钱,他推让了下还是笑着收起来了。当晚我也给了三爸200块,虽然他不缺钱,但是都是我做侄子的点孝心,我知道他们从心里还很恨父亲,我能怎么样呢,我只能尽力去做一个儿子,一个侄子,一个孙子。
现在是12号的晚上10点半,姑姑早就睡了,她习惯早睡早起,姑父去给三爸家看门去了,三爸去了县城。姑姑家的狗很内向,从来没见它叫过,猫很懒,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这会狗早就缩在窝里睡了,猫肯定又偎着奶奶睡了,那样可以取暖。8点多的时候,握了奶奶的手,确定很暖之后,我就回后窑来写东西了。一直忍着眼里的泪水,我多想能用我的双手一直给她温暖,我多想能拉住她永远不让她离开,此刻我的眼睛模糊了,泪水流了下来。
16号,奶奶又不舒服,其实她已经病重有段时间了,只是这次她又担心起了不能回爷爷那孔窑洞老去。我和三爸,小姑父,堂弟四个人从库房里找出了放了很多年的一副棺木,我们扫干净了,用抹布擦洗了,拼立了起来,为那早晚要来的事情准备好。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旁边一个老汉说这就是人生的归宿,也许人老了就看的开了,没有年轻时那么多的不舍与留恋。